法学教授袁秀挺：中国围棋协会关于LG杯决赛事件的正确应对
作者: 旧显示器 时间: 前天 13:04
（作者是同济大学法学院教授，同济大学教工围棋协会秘书长，中国围棋协会高校教师分会理事）
LG杯决赛以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有朋友在微信群里说“今天是围棋史上最黑暗最奇葩的一天”，我补了一句“最丑陋”。关于事件是非，已有很多有见识的评论（如钱国柱：《韩国棋院恃规乱判失公正 柯洁壮士断腕退赛守尊严》，孙毅：《韩国围棋之提子不放棋盖判负规则的本质：一种侮辱棋道的行径》等）。总体上，对规则（“提子放棋盖”）的荒诞、裁判执法的恶意针对、某棋手举报的狭隘/猥琐等，可以说已成共识。另外，也有很多人对中国围棋协会以及总教练俞斌在面对突发“违规”事件时的应对不满，认为过于软弱，没有为柯洁争取最大的利益。此次冲突的根本就是如何理解和适用规则。法律是规则之治，笔者作为一名法律人士，同时也是资深围棋爱好者，不揣冒昧，从法律应对角度谈谈中国围棋协会值得总结和提高的地方。
首先需明确一点，中国围棋协会当然是要站在中国棋手的立场，据理力争，所以绝对不能以一句“规则就是规则”而推卸责任，否则要律师/法律顾问有什么用？从法律人的视角，值得争议的，至少有规则能否适用、规则是否规范执行、规则本身是否适当等方面。在法律应对上，三者是递进的关系。
关于规则能否适用，有文章（刘璃：《柯洁还能冲击九冠王，但韩国棋院和卞相壹的形象没有修复的可能》）已说得很好。我认为这实质是法律（规则）溯及力的问题，而法律适用遵循的是“从旧”原则（即不应对过去的事有溯及力）。2024年11月修改的韩国围棋规则能否适用于2024年5月即开幕的第29届LG杯围棋赛的决赛，同一届LG杯不同阶段能否适用不同规则，这些问题棋协在收到韩国棋院的通知时就应该认识到并予以回应。有朋友可能会觉得，韩国棋院的新规明确自公布的11月8日即生效，而LG杯决赛是2个月后举行的，似乎也应适用新规。但是，LG杯比赛是一个整体，开幕前即公布的赛事规程上明确规定适用“现行围棋规则”，当时的“现行规则”不可能是11月的新规。所以，新规并不能当然适用于LG杯决赛。试想，如果韩国此次修改规则将黑棋贴目由6.5目改为7.5目，我们还能在决赛前若无其事地接受下来吗？进一步说，法律的效力不是不能突破“从旧”原则，但需予以专门规定。韩国新规中也提到“若本规定的内容和各比赛的规定内容不一致，则优先适用各比赛的规定”（引自前述刘璃文章，未核实），就目前披露的信息看，看不出韩国棋院和LG杯组委会对LG杯决赛适用新规有专门说明。总之，适用何种版本的韩国围棋规则，是中国围棋协会在组织参加LG杯决赛时首先要重视的一点，不能默认或者被动接受韩国棋院的安排。
如果此前没有提出异议，已经参赛了，那又怎么办？我觉得在裁判第一次处罚柯洁时，仍然可以质疑该规则的适用。因为（从目前公开信息看）韩国棋院只是告知新规，而没有明确决赛采用新规并作出说明，因而不能认为中国默认新规的适用。换句话说，我们可以申明是默认本届LG杯前后采用同一规则（不知道以往的世界比赛出没出现过前后阶段规则不一的情形）。当然，如果我们放弃了这一次可贵的抗辩机会（这点不能对柯洁求全责备，锅恐怕要扣在棋协及当时的负责人身上），后续就不得不接受该条规则了。
即使因准备不足勉为其难认可该规则，但仍然可以对裁判执法中的问题提出异议，这是我方在应对时的第二道防线。在此要对柯洁在第三局中的“冲冠一怒”大大点赞！从冲突过程可以看出，柯洁第一反应就是质问裁判“你怎么在该他下子时暂停比赛”。这实际上就是不否认你有执法权，但你执法程序不对。简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精彩之极！至于裁判此时介入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到比赛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你的介入时机既没有明确的规则依据，又违反围棋比赛的基本常识。所谓“毒树之果”，在错误的程序下做出的决定不应发生效力。其实在我看来，韩国这条规则就是扯淡的狗屁规则（尤其在世界大赛中），所以讨论它如何规范执行意义不大（我甚至认为在执行中必然产生问题）。难能可贵的是，柯洁敏锐抓住了裁判执法时看似无足轻重的程序“瑕疵”，进而理直气壮予以回击，可谓“以直报怨”，完全符合先哲的教诲（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相比之下，俞斌在现场表现的软弱难免让人感到遗憾。
最后但不是最不重要的，就要涉及规则本身了。关于这一点，我认为我的同行孙毅教授已经非常详尽予以阐明，我完全赞成他的观点。我想补充的是，虽然在冲突现场谈论规则的问题似乎于事无补，但仍有必要指出其荒谬（以棋力之外的形式化要求决定大赛胜负），就这一点而言，中国围棋协会针对第二局比赛的情况说明中强调“过”“罚”不相匹配还是很恰当的。亡羊补牢，我们不仅是不愿意中国棋手在以后韩国举办的比赛中继续吃亏，更希望韩国方面加强大局观，知耻后勇，勇于改正自身的错误，这样才能真正促进各国棋手间的有益交流。另外，我想针对“规则就是规则”的说法提一点意见。法谚有云“恶法非法”（Lex iniusta non est lex），尊崇法律没有问题，但不能机械和僵化的理解。二战后的纽伦堡审判中，针对纳粹军官声称屠杀犹太人是执行当时法律的抗辩，法庭明确指出“明显不正义的法律也不能赋予非法行为以合法性”。所以，规则之上有良知，法律是公平正义之学，不容随意涂抹。
从结果看，柯洁最后的退赛可以说是最为恰当了。（也有观点认为在第二局时就应更为强硬，争取重赛。对此我部分赞成，但那样一来就没有柯洁后来的精彩反击了。）有网友总结得好：第一局胜，体现实力；第二局负，体现风度；第三局弃，体现尊严。至于后续的反制措施，如围甲禁用外援，退出农心杯等，表明了中国围棋协会的姿态，值得肯定，尺度如何则另当别论。
规则不统一，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围棋在世界上的发展。但短期内似看不到建立世界性围棋联盟进而使用统一规则的可能。围棋三大国在规则上多半还是自行其是，只要彼此间进行交流，由规则引起的纠纷就肯定还会出现（但愿不再有这次这样夸张的情形）。基于现状，建议中国围棋协会牵头成立国际性的围棋仲裁组织，为围棋领域个案纠纷的终局解决提供一个渠道，保障围棋行业的健康发展。如果通过LG杯决赛闹剧能得到这样的成果，也算功莫大焉。
中国围棋协会是国家级的社会团体，据询问大模型生成式AI，“通常这类机构会配备法律资源或聘请法律顾问来处理日常运营中的各种法律事务”，按说棋协对一些突发事件应有成熟的专业应对机制。当然，此次LG杯决赛实在太过离谱，应对中有些不足也可理解。笔者只是一名普通围棋爱好者，初心是希望中国围棋协会能代表我堂堂大国最大程度维护棋手权益，并不针对棋协或具体人士，爱之愈深，责之愈切，以上个人意见也不尽正确，不当之处，还祈见谅。
作者: 数码爱好者 时间: 前天 13:34
正确的应对方式，就是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关注，Let it be，以免影响大家的心情。
作者: 广林居士 时间: 前天 14:24
https://www.zaobao.com/realtime/china/story20250124-5783466
（作者是同济大学法学院教授，同济大学教工围棋协会秘书长，中国围棋协会高校教师分会理事）
LG杯决赛以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有朋友在微信群里说“今天是围棋史上最黑暗最奇葩的一天”，我补了一句“最丑陋”。关于事件是非，已有很多有见识的评论（如钱国柱：《韩国棋院恃规乱判失公正 柯洁壮士断腕退赛守尊严》，孙毅：《韩国围棋之提子不放棋盖判负规则的本质：一种侮辱棋道的行径》等）。总体上，对规则（“提子放棋盖”）的荒诞、裁判执法的恶意针对、某棋手举报的狭隘/猥琐等，可以说已成共识。另外，也有很多人对中国围棋协会以及总教练俞斌在面对突发“违规”事件时的应对不满，认为过于软弱，没有为柯洁争取最大的利益。此次冲突的根本就是如何理解和适用规则。法律是规则之治，笔者作为一名法律人士，同时也是资深围棋爱好者，不揣冒昧，从法律应对角度谈谈中国围棋协会值得总结和提高的地方。
首先需明确一点，中国围棋协会当然是要站在中国棋手的立场，据理力争，所以绝对不能以一句“规则就是规则”而推卸责任，否则要律师/法律顾问有什么用？从法律人的视角，值得争议的，至少有规则能否适用、规则是否规范执行、规则本身是否适当等方面。在法律应对上，三者是递进的关系。
关于规则能否适用，有文章（刘璃：《柯洁还能冲击九冠王，但韩国棋院和卞相壹的形象没有修复的可能》）已说得很好。我认为这实质是法律（规则）溯及力的问题，而法律适用遵循的是“从旧”原则（即不应对过去的事有溯及力）。2024年11月修改的韩国围棋规则能否适用于2024年5月即开幕的第29届LG杯围棋赛的决赛，同一届LG杯不同阶段能否适用不同规则，这些问题棋协在收到韩国棋院的通知时就应该认识到并予以回应。有朋友可能会觉得，韩国棋院的新规明确自公布的11月8日即生效，而LG杯决赛是2个月后举行的，似乎也应适用新规。但是，LG杯比赛是一个整体，开幕前即公布的赛事规程上明确规定适用“现行围棋规则”，当时的“现行规则”不可能是11月的新规。所以，新规并不能当然适用于LG杯决赛。试想，如果韩国此次修改规则将黑棋贴目由6.5目改为7.5目，我们还能在决赛前若无其事地接受下来吗？进一步说，法律的效力不是不能突破“从旧”原则，但需予以专门规定。韩国新规中也提到“若本规定的内容和各比赛的规定内容不一致，则优先适用各比赛的规定”（引自前述刘璃文章，未核实），就目前披露的信息看，看不出韩国棋院和LG杯组委会对LG杯决赛适用新规有专门说明。总之，适用何种版本的韩国围棋规则，是中国围棋协会在组织参加LG杯决赛时首先要重视的一点，不能默认或者被动接受韩国棋院的安排。
如果此前没有提出异议，已经参赛了，那又怎么办？我觉得在裁判第一次处罚柯洁时，仍然可以质疑该规则的适用。因为（从目前公开信息看）韩国棋院只是告知新规，而没有明确决赛采用新规并作出说明，因而不能认为中国默认新规的适用。换句话说，我们可以申明是默认本届LG杯前后采用同一规则（不知道以往的世界比赛出没出现过前后阶段规则不一的情形）。当然，如果我们放弃了这一次可贵的抗辩机会（这点不能对柯洁求全责备，锅恐怕要扣在棋协及当时的负责人身上），后续就不得不接受该条规则了。
即使因准备不足勉为其难认可该规则，但仍然可以对裁判执法中的问题提出异议，这是我方在应对时的第二道防线。在此要对柯洁在第三局中的“冲冠一怒”大大点赞！从冲突过程可以看出，柯洁第一反应就是质问裁判“你怎么在该他下子时暂停比赛”。这实际上就是不否认你有执法权，但你执法程序不对。简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精彩之极！至于裁判此时介入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到比赛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你的介入时机既没有明确的规则依据，又违反围棋比赛的基本常识。所谓“毒树之果”，在错误的程序下做出的决定不应发生效力。其实在我看来，韩国这条规则就是扯淡的狗屁规则（尤其在世界大赛中），所以讨论它如何规范执行意义不大（我甚至认为在执行中必然产生问题）。难能可贵的是，柯洁敏锐抓住了裁判执法时看似无足轻重的程序“瑕疵”，进而理直气壮予以回击，可谓“以直报怨”，完全符合先哲的教诲（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相比之下，俞斌在现场表现的软弱难免让人感到遗憾。
最后但不是最不重要的，就要涉及规则本身了。关于这一点，我认为我的同行孙毅教授已经非常详尽予以阐明，我完全赞成他的观点。我想补充的是，虽然在冲突现场谈论规则的问题似乎于事无补，但仍有必要指出其荒谬（以棋力之外的形式化要求决定大赛胜负），就这一点而言，中国围棋协会针对第二局比赛的情况说明中强调“过”“罚”不相匹配还是很恰当的。亡羊补牢，我们不仅是不愿意中国棋手在以后韩国举办的比赛中继续吃亏，更希望韩国方面加强大局观，知耻后勇，勇于改正自身的错误，这样才能真正促进各国棋手间的有益交流。另外，我想针对“规则就是规则”的说法提一点意见。法谚有云“恶法非法”（Lex iniusta non est lex），尊崇法律没有问题，但不能机械和僵化的理解。二战后的纽伦堡审判中，针对纳粹军官声称屠杀犹太人是执行当时法律的抗辩，法庭明确指出“明显不正义的法律也不能赋予非法行为以合法性”。所以，规则之上有良知，法律是公平正义之学，不容随意涂抹。
从结果看，柯洁最后的退赛可以说是最为恰当了。（也有观点认为在第二局时就应更为强硬，争取重赛。对此我部分赞成，但那样一来就没有柯洁后来的精彩反击了。）有网友总结得好：第一局胜，体现实力；第二局负，体现风度；第三局弃，体现尊严。至于后续的反制措施，如围甲禁用外援，退出农心杯等，表明了中国围棋协会的姿态，值得肯定，尺度如何则另当别论。
规则不统一，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围棋在世界上的发展。但短期内似看不到建立世界性围棋联盟进而使用统一规则的可能。围棋三大国在规则上多半还是自行其是，只要彼此间进行交流，由规则引起的纠纷就肯定还会出现（但愿不再有这次这样夸张的情形）。基于现状，建议中国围棋协会牵头成立国际性的围棋仲裁组织，为围棋领域个案纠纷的终局解决提供一个渠道，保障围棋行业的健康发展。如果通过LG杯决赛闹剧能得到这样的成果，也算功莫大焉。
中国围棋协会是国家级的社会团体，据询问大模型生成式AI，“通常这类机构会配备法律资源或聘请法律顾问来处理日常运营中的各种法律事务”，按说棋协对一些突发事件应有成熟的专业应对机制。当然，此次LG杯决赛实在太过离谱，应对中有些不足也可理解。笔者只是一名普通围棋爱好者，初心是希望中国围棋协会能代表我堂堂大国最大程度维护棋手权益，并不针对棋协或具体人士，爱之愈深，责之愈切，以上个人意见也不尽正确，不当之处，还祈见谅。
作者: 数码爱好者 时间: 前天 13:34
正确的应对方式，就是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关注，Let it be，以免影响大家的心情。
作者: 广林居士 时间: 前天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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